玉米花是一种美味的童年食品。记得儿时最喜欢追着走街串巷的爆米花的匠人,他们肩扛一个炮弹似的工具,支起来后点上火,将一把黄豆或者玉米豆放进去,他摇动着这个爆桶,时间差不多的时候,“砰”的一声,他扭开了开关,里面的黄豆熟了,又香又脆,玉米豆变成了玉米花,雪白喷香,这一切都像一个魔法师的匠心操作。
最近追电视剧《人世间》,原著作者是我的朋友知青作家梁晓声,《人世间》写出了东北一座城市里工人家庭在近半个世纪的悲欢离合、命运变换,由于非常接地气,一下子把我拉回到童年在内蒙古草原的小城生活。
为什么要说到《人世间》和玉米花呢?因为我们这一代人俗称“50后”,其实就是共和国成立前后出生的一代人。我们上小学的时候赶上“大跃进”、大炼钢铁和“除四害”,甚至拼音的学习和使用方法都是在我们这一代人的小学生活中引进的。我记得以前查字典需要一种四角号码字典,而当我们学了拼音之后,查所有的字典都是用拼音或者笔画,四角号码这种查询方法一下子就从生活中消失了,像四角号码字典一类的印刷品就成了一种文物。
我们这代人的生活经历非常特殊,比如上世纪60年代的三年困难时期,或者说饥馑年代,深深镌刻在我们这代人的记忆深处。记得我在云南从军的时候,周围的老乡们把那个时代叫“饿饭那年”,其实文雅的说法就是刚才提到的“饥馑年代”。饥馑年代是我们十岁左右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但由于严重的自然灾害和特殊国情,每一个中国人的口粮是有限定的,因此饥饿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现象,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沉痛的时代和记忆,正因为这种记忆,所以引发了我今天写这篇散文《哑巴豆》。
哑巴豆是老东北爆玉米的一种独特的产品,它没有成为玉米花,没有在生命最后的绽放时刻释放出一种“砰”的声音,所以它依然和玉米粒时候的身份保持一致,但是内质已经不同,它清脆芳香,耐咀嚼,同时由于颗粒小还便于携带。
记得吃哑巴豆的时候是我小学三年级冬天的每一个早上,妈妈会用一个小杯子舀出一杯哑巴豆,我撑起衣服上的口袋,妈妈把哑巴豆倒进我的衣袋里,我便带着这份香甜但又数量稀少的早餐奔向学校,一路边走边吃,觉得哑巴豆的味道实在美不胜收。从家里走到学校不到十分钟的距离,走进课堂的时候,最后一粒哑巴豆正在舌尖上被我默默地咀嚼着,我把余香尽可能保留得时间长一些、久一些,然后咽下最后一粒哑巴豆的余韵,开始听课。这样简单的早餐对一个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而言肯定是远远不够的,但是由于胃里有了一把老玉米豆转化出的热量,让我勉强支撑过一个上午的学习,然后中午回到家里吃一顿普通的午饭。
哑巴豆就这样存留在我的记忆中,显得遥远而又模糊。但是去年我因为一场重病住进医院,同时由于是疫情期间,只有妻子陪伴着我。妻子是一个网上购物的专家,为了应对医院简单乏味的病号饭,她网购了一些小食品,托人带进医院,比如巧克力糖、油炒面、小点心,自然也包含哑巴豆。在医院枯燥的日子里,除了看大量的电视连续剧,就是咀嚼这些零食,我在其间吃出了童年的感觉和味道,特别是老玉米豆。我向妻子询问:“这种炒老玉米是我童年难忘的记忆,曾经是我珍贵的早餐,现在你是在哪里买到的呢?”妻子开心地告诉我道:“这个名称叫‘老东北爆玉米哑巴豆’。”没有开花的老玉米粒,就这样在21世纪的今天获得了一个形象又有趣的名字:哑巴豆。
“豆”是老玉米豆,非常形象。哑巴豆没有以膨化玉米花亮相,但是它有内涵,它芳香,它清脆,它爽口。当我咀嚼起这些久违的童年食品时,突然发现童年的味道是一个人成长重要的营养,不可能被忘掉,这也是我看由晓声兄原著改编的电视连续剧《人世间》得出的一个重要的生命体会,而且边吃芳香的哑巴豆,边看深沉的接地气的《人世间》,是虎年春节一大乐事啊!